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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數人高度仰賴視覺來感知，音樂卻滲透記憶於無形。找到熱情所在，首要敢夢須想，給自己竭力發光的能量。撰文／莊妍圖片提供／樂是達娛樂江天霖的創作或輕快或舒緩，都離不開畫面。「興許你正在地球仰望，用虛線連接起星空。」（註）觀眾屏息坐在臺下，只見江天霖雙手靈巧摘星，肢體和表情的演繹渾然天成，滑奏出一道又一道唯美的圓弧，星星都連起來了。江天霖，二十多歲在日本出道的跨界鋼琴演奏家，北藝大音樂研究所、歐陽娜娜的音樂老師、演藝人員。在等待時，我想像這位年輕新秀在舞臺上如何展現才華，以及稍後的專訪將如何即興演出？寒暄過後，天霖意外的開場白「我們可以熱聊」打破了高冷距離感的預想，就像挑起音符自由敲擊，有什麼在這當中碰撞、迸發、由冷轉熱……畫面和時空的漫遊若說人生如戲，〈星孛〉可說是天霖的主題曲（編按：星孛是中國古時對彗星的稱呼）。「生命是一場旅程，有曇花一現的過客，也有永久駐足心中的存在。」對於音樂生涯的追尋與規劃，他的思緒透過談話傾瀉，在音樂裡更立體，「我常想，人該追求燦爛一瞬，還是留下永久榮耀的吟唱？」他笑自己被記憶綁架，「畫面、氣味、光影，同學回眸的微笑和言談、幻想都是靈感。」幾句話，天真時光濃縮匯聚眼前。兄弟倆睡不著就來一場星際奇航，寧靜宇宙海一片無垠無光。「我永遠記得哥哥會說到月球囉，到太陽囉。我想睜眼偷看，他卻說：『不行！』」然後，乍亮的燦爛畫面回放，春天滿地的榕樹果子腥霎時撲鼻。「小時候，我和哥哥會在院子玩，〈老樹與飛行少年〉就是彈奏光影在肩上奔跑飛舞的樣子。」流洩兒時趣味的創作很直覺，渴望飛翔的那一份純真，跳躍於高低音符間。故事從即興開始，在閱讀時組織。「如果認真和你討論，我會告訴你這個樂句代表太陽、思考或懊悔。」即便個人對文字投影的畫面各異，在腦中構築畫面的過程都在進步，「我常鼓勵學生，學音樂不可能只有耳朵和雙手，而是要很用力地感受世界。」啟程：扶搖直上然而，細膩敏感的心之於大人日常的距離彷彿一光年之遙。「我曾陷入自己什麼都不是的徬徨。學音樂很棒，周圍的人會肯定你很特別；可是當兵要和大家一樣，而且做音樂的舞臺也沒了。」當時發生重擊臺灣社會的八仙塵暴事件，在他心中投下震撼，「相比自己微不足道的煩惱，我深悟人必須投入每個能學習的當下。」那段重整自我的時光，成了潛心留用的滋養。他因此更能坦然面對生命不同階段的轉換過程，尤其學音樂不進則退，「撞牆期很痛苦，但後來我轉念一想：『練習是為了少一點錯誤，而人生不就是這樣？』」言談中時空交錯，聊到家人天霖總帶笑。「最初還沒學琴，剛好鄰居辦喪事，我自己摸索出大悲咒的旋律，結果當然被我媽罵了一頓。」他邊說，隨性擺動的手像在指揮，「我們家沒有人學音樂出身，但我很幸運有家人的全力支持。」記憶裡有爸爸載他上課的身影，以及媽媽所說的關鍵字句。那段長期往返花蓮和臺北學琴、獨自坐夜車的時光，有恐懼也有激勵。髒兮兮的車廂內部、手動車門，像手持鏡頭隱含的不安全感，搖搖晃晃。他不能睡，因為要慎防小偷拿走包包裡的學費；沒有手機又怕睡過站，於是一直聽上課的錄音和看樂譜。遇到等待交換列車而停駛並熄燈，在奇妙的黑暗中，九歲的天霖想起和媽媽的對話：「我有沒有逼你學音樂？」他搖頭。媽媽又說：「音樂這條路好走嗎？既然不好走，你為什麼選擇？不就是因為你喜歡嗎？」分不清是媽媽還是長大後和自己的對話，對話的圖像預示了他後來遇難時的態度，乘著音樂飛行器，雖迷惘仍持續飛向浩瀚銀河。來自太空人的警告：別忘了地球「跨界」是跨越人和我，跨越展現方式。創作過程中，你需要有不斷重新認識自我的熱忱。爭執再和好，好壞都是你。──T.L. 江天霖藝術，非為了服膺或討好別人，天霖卻也在創作過程中體認到聆聽之要。「不管是自己尋求建議或是他人主動表達想法，你總會得到新的、有趣的意見。創作者有時很自閉，醉心於自我而無法轉換視角。當然，部分的自己被善意竄改仍不舒服，但不試過真的不會知道！」在日本錄製《明明比誰都喜歡你》這首日文歌曲，相對於日本女性工作人員對這首歌的熱愛，天霖站在男性的角度很不理解女主角的心情，身為創作者抱有反骨破格的精神，致使第一次錄製改編版時，現場一片尷尬。「你如果好奇我把那首歌彈成怎樣，就類似把周興哲《以後不能做朋友》彈成謝金燕《姐姐》。」後來翻譯、製作人重新解釋歌詞，沉澱後他又重做新的版本。「我常在校園演講彈這首歌，對我而言是學習溝通聆聽的寶貴經驗。」聽見生命中的弦外之音，重整那些看似無關的生活片段，忽然便發現極珍稀的信號燈。提起媽媽到現場支持自己的第一場個人音樂會，第一反應是：「上半場有點長齁」，天霖的笑意不減反增，言談充滿詼諧和溫暖。「媽媽最喜歡的是安可曲《望春風》，這其實也啟發我走往跨界；音樂應該要讓人有感動和共鳴。」從音樂流變來看，人聲到樂器是第一層重新詮釋。「相對於古典，流行歌曲有很多配置、編曲、材料、電子配備……跨界等於重新編寫和賦予歌曲新生。」返家：適應重力天霖常常鼓勵學生：「你不需要有多大的成就，但找到天分和能持續保持新鮮感的熱情，是很幸福的。」人們生來希望被肯定，該怎麼調適旁人不如預期的反應致使的內心衝突？「別人總會試圖把你拉到他認為合適的軌道上運行，你就變得怯懦、不知如何堅持。」說到這兒，他頓了頓才繼續，「可是人生是你的，堅持做沒有關係，碰壁就當學到了。」當我們計算何時設立停損點以求自保，天霖認為總會有契機會告訴你「OK我做夠了」，假如還沒倒下就別輕言放棄。「如果真的很喜歡，為什麼不拚拚看呢？」回頭看剛退伍時，喜獲合作邀約的歷程，「我想人在有生之年，都想留下什麼。」彷彿為築夢之旅打一盞強烈亮光，以致於看得更清晰明朗。機緣為他指點迷津，家人是他的築夢夥伴。不過即便如此，親子溝通仍是一門難解的謎題。「我跟我媽吵架哥哥就會來勸說，反之亦然。」他認為爸媽是自己人，關係建立在愛的基礎上，「就像別人擅自要求你改變都蠻殘忍的。不要急於改變長輩，而是自己有所變通。溝通需要醞釀，你同樣需要時間去有效率地表達而非無謂掙扎。」他豎起耳靜靜地聽，時刻抽離自己站到第三方的高度，細察每一段關係與過程。專訪尾聲，我們從逐夢起點，拉回築夢的現在。多數人高度仰賴視覺來感知，音樂卻滲透記憶於無形。天霖期待今後能用鋼琴結合劇場、舞蹈等多元媒材，音樂的影像力無可限量；他看見夥伴努力成就一件作品的浪漫和傻氣，如今自己也成為別人的感動。不斷地練習：練習自我認識、練習遇到狀況，用什麼樣的方式改變自己成為更好的人。「我特別感謝老闆用溫柔的方式讓我更為強韌；以及獲得掌聲之前要更加謙卑。」目送天霖離開的身影，我看見他背後充足而規律的紀律和累積。找到熱情所在，首要敢夢須想，給自己竭力發光的能量。註：標楷體詩句引自吳建樑《光與影的微縮城市》，前衛出版。T.L. 江天霖當今樂壇最受矚目之跨界鋼琴演奏家。二○一六年於日本出道，由日本環球音樂發行首張鋼琴演奏專輯《PIANO LOVE SONGS》，獲iTunes古典排行榜冠軍。二○一九年五月五號，在他生日這天發行首張實體全創作鋼琴演奏EP《FOUR PIECES》。師承國內外鋼琴家，迄今與多位國際級大師合作演出。除專業的古典樂演出形式，亦跨足舞蹈、爵士、華語流行等音樂領域。